第3章 21路公交

男人取出一直挂在颈间的骨质哨子,紧紧握住,直直朝着这个方向走来。

叶声伏在草丛中,心跳急促。

五米、三米、两米……近了!

叶声猛地从草丛中扑出,用尽全身的力气重重撞到男人身上。

男人虽然瘦弱,但毕竟比她高,体力之间也有着差距,突然袭击造成的小小优势并不能给她带来胜过对方的把握。她使尽浑身解数,在男人用力肘击她的脸的时候,一口咬住他放在胸口的手。

死死咬住。

血液渗出来,流入她的口中,带着冲鼻的腥气和铁锈味。

吃痛之下,男人松手,叶声一把将那个骨质哨子扯了下来。

“该死!”男人脸上露出惊惶愤怒的神色,不顾叶声的撕咬就要夺回哨子。

叶声没给他这个机会。

柳霁婴也是。

阴森的寒意降临,男人看向叶声背后,惊恐、畏惧、狠戾、虚弱种种情绪浮现在他的脸上。

叶声不断后退,忽然明白他为什么要握着骨哨。

他根本不是发现了自己,而是发现了柳霁婴。

没有预料到会无端端跑出个大活人,他以为只需要对付柳霁婴,而骨哨对柳霁婴有着很强的克制作用,他才会如此的放松,如此的坦然。

男人的肢体扭曲,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残忍拧动他的四肢。

他不断的求饶,痛苦的哀求,却无法阻止柳霁婴的凶残报复。

叶声闭上了双眼,等到四周再度变得安静下来的时候,眼前的男人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,目光呆滞的倒在地上。

穿着黄色雨衣的女孩儿站在叶声面前,雨衣上的血珠滑落,融入泥土之中。

她的脸上满是伤痕,有被针线缝合的痕迹,原本可爱的脸庞被那些蜈蚣般的缝合线影响,宛若恶鬼般狰狞。被柔顺头发挡住的脸侧,漏出了一点来,就是透过这一点,叶声发现她的耳朵已经被割掉。

简直残忍得令人发指!

叶声心中的愤怒难以平息,她还记得那张寻人启事上小女孩温柔的表情,如今被残忍涂抹,被罪恶扭曲。

“小婴,我会帮你找到遗骨。”叶声从男人身上搜出了一部手机,拨通110,“很快。”

太阳升起。

柳霁婴的身影变得浅淡了许多。

最终,消失不见。

两个小时之后。

叶声听见警笛声,她走过去大声呼喊,摇动着手臂。

“怎么是你?”一个浓眉大眼的警员走了过来,正是当时在长德派出所给叶声倒热水的那个。

“周警官,我发现了一个杀人犯。”

顺着叶声的手指,警员看到了不远处倒在地上的男人,脸色一变:“洪俊才!”

“你认识这个人?”

“我们追查他快三年了,他当初杀了人弃车逃逸,逃逸的过程中还残忍杀死了一对父子!”

当时他用儿子的性命威胁父亲,让他帮助他离开,可在他达成目的之后,他先在父亲的面前将儿子活活折磨死,而后又将父亲虐杀。

毫无人性!

后面的警员问道:“你怎么发现他的?”

“先回警局再说。”周毕和几个警员将洪俊才搬上了警车,叶声也坐了上去。

长德派出所。

叶声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,当然,那些离奇事情她一个也没透露。

“……最后,我才从昙坡发现了那个地方,偶然遇到了洪俊才。他一看见我就想要袭击我,我拼死反抗,迷迷糊糊间,洪俊才忽然间叫了起来,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当我再看到他的时候,他已经变成了现在这种样子。”

她说的大多数都是实情,只是有些事被她隐瞒了而已。

洪俊才并不是被她弄成那副样子,也不是被她吓成那样,她唯一留下的痕迹,是洪俊才手上的牙印,也被她以合理的说法解释清楚。

旁边的女警邵迎琴咬牙切齿说:“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恨,已经根本不能算作一个人了!”

“洪俊才还杀死了一个无辜学生,说不定死在他手里的人比我们知道的还多。”周毕沉着脸说。

“查!一定要查得清清楚楚!”

“既然你是从林禄那里发现问题的,我们也会去琅景水榭调查。”

“如果真的发现了柳霁婴的遗骨,我们会送还给她的家人。”

叶声点头:“多谢。”

不眠不休这么长时间,叶声是真的累了,还不忘对几个警员说:“柳霁婴的母亲一直希望女儿回家,并不知道柳霁婴已经惨遭毒手,还希望你们跟她说的时候注意一些。”

“这些我们知道。”

目送叶声离开,邵迎琴不由感叹:“发现危险之后,她还能为了别人以身犯险,这样热心肠又有勇有谋的人实在是不多了。”

“人民群众都这么记挂着,咱们也不能偷懒。”周毕戴上帽子,起身朝外走去,“走吧,现在就动身!”

当晚八点左右的时候,他们从琅景水榭搜出了柳霁婴的头骨。

第二天,警队去了昙坡,将那些天坛都搜查了一遍,果然在那座黑色石头建成的天坛里发现了其他骨骸。

不仅如此,洪俊才埋在天坛里的肉块,被检测出是属于林禄的。

“只可惜,洪俊才已经傻了,不能从他口里撬出更多。”

“将尸骨放好,送还给她的家人吧。”

警车渐渐行远。

叶声一觉睡了一整天,接到警局电话的时候,肚子里咕噜噜叫,正在厨房煮面。

她一手用筷子搅拌着面,一边接听电话。

“您好,请问是叶女士吗?”标准的播音腔女声。

“是我。”

“这里是长德派出所,非常感谢您的热心帮助。柳霁婴的遗骨已经被送回了家中,姜女士的精神状态已经稳定了下来。您之后如果遇到什么问题,请随时联系长德派出所。”

“好的,谢谢。”

挂断电话,叶声总算是松了一口气。

“对了,包里的东西还没拿出来。”

包里杂七杂八放了好些东西,叶声掏出那个空坛子,然后将嫩黄色小碗拿出。

眼前忽然闪过一行半虚幻的银灰色文字。

[恶鬼【柳霁婴】受创1%!]

熟悉的文字,只是没有执念值和恨意值。

这怎么就莫名受伤了?

叶声腹诽不已。

她低头看着小黄碗,忽然想起放在身上的骨哨。

小黄碗放在桌上。

叶声放下骨哨,触碰小黄碗。

没有反应。

叶声拿起骨哨,触碰小黄碗。

银灰色文字再度显示。

[恶鬼【柳霁婴】受创1%!]

“难道柳霁婴寄居在小黄碗里面?”叶声脑洞大开。

低头看向里面,发现一道小小的影子蹲在碗里,无比怨念的仰头看着她。

“好吧,对不起。”叶声举起双手,“我真不是故意的。”

影子从碗里钻了出来。

身穿黄色雨衣的女孩站在桌子上,死死盯着被她拿在手中的骨哨。

叶声把骨哨放到桌上。

骨哨无风自动,重重摔到地上。

然后被卷起,又摔到地上。

叶声连忙将骨哨抢起,面对柳霁婴不善的眼神,解释说:“你放心,我绝对不会用骨哨对付你,只是这东西能够对付鬼,对我有用。”

柳霁婴摇头。

叶声尝试问:“你是说,这东西不能留,还是说这东西对别的鬼没用?”

“没用。”

“我还是想试试。”叶声说,“如果真的确认这东西对别的鬼没用,我会将它毁去,这样你能够放心了吧?”

柳霁婴盯了她一会儿,直将她盯得忐忑不安,柳霁婴才缓缓点头,然后回到了小黄碗中。

银灰色文字弹出。

[得到恶鬼【柳霁婴】的初步认可,获得恶鬼种子【食发瞳】,慎用!]

[解开恶鬼【柳霁婴】的执念,获得随机道具【黄粱一梦】!]

[首次获得恶鬼种子,自由属性点+2]

“不枉我这么拼命,总算是有一枚恶鬼种子了。”

叶声打开界面中间的【种子】,葱郁的大树上挂了一枚生着长毛的眼睛,一眼看上去有点儿恶心。

“错觉吗?怎么感觉眼睛眨了一下?”

叶声点了一下这颗种子,一行银灰色文字弹出。

[【食发瞳】:快让我看到你,你会留在我心底。留下我的发丝,你我永远在一起。]

“这什么鬼介绍?跟没说一样!怎么使用?有什么作用呢?你好歹提一嘴吧!”

叶声再一次对这破系统产生深深的怀疑。

心中刚在想怎么把这东西取出。

手心一沉。

一颗长着毛的眼睛就出现在了她的手中。

“我去!这触感怎么回事!”

叶声强忍住将这玩意儿扔出去的冲动,用手指按了按,还挺有弹力,就是黏糊糊的,还带着一种泔水般的臭味。

小黄碗里的柳霁婴从碗里探出半张脸,好奇的盯着这枚眼睛,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儿熟悉。

但是,并不讨厌。

当叶声的手指触碰到这个东西的时候,她自然而然明白了【食发瞳】有什么作用,需要的时候,握住这个东西,视力会变得无比的好,能够夜间视物,不会被虚假之物欺骗。

如果有两个人同时吃下【食发瞳】的头发,可以在15分钟内感知对方的情况,心灵相通。

“还挺有用的嘛!”

只是吃下这种黏糊糊的恶臭头发,还真是考验人的承受能力。

看过之后,叶声将【食发瞳】放到了系统【培育室】里,通过基础土壤将其培育。

道具【黄粱一梦】的作用就非常简单了,可以让人在梦中与恶鬼相见,对人并没有任何损伤。

如果是寻常的恶鬼入梦,多半会令人生病,影响人的健康,这也是柳霁婴并没有接触妈妈的原因之一。

叶声仅仅被柳霁婴缠住,入梦一晚,生命值便消耗严重。

当时只剩下了23生命值,处于虚弱状态。

这样想着,叶声点开了自己的个人页面。

“咦?”她发现生命值已经处于30/30(健康状态)了。

难道这也是获得恶鬼种子之后的好处?

“不过,这两点自由属性点该怎么用呢?”

并没有考虑太久,叶声将两点都加到了体力上。

经过昙坡那一晚,她深深认识到了自己的体力实在不足,早已经打定主意以后要天天锻炼,现在能够直接增加体力,她自然不会纠结太久。

个人页面刷新。

——————

姓名:叶声

性别:女

等级:1

经验:200

生命值:30/30(健康状态)

体力值:39/40

副职业:低级画家(2/10)

主职业:无

个人属性:体力7、敏捷7、智力9、魅力7、幸运2

自由属性点:0

技能:无

积分:0

备注:【虽然你侥幸得到了一枚低级种子,但你仍然弱得打不过一棵菜呀!菜看见你都会为你感到羞耻!】

——————

叶声的手在虚空中锤了两下,假装自己锤到了系统,然后看向体力值。

“原来体力值是可以增长的啊!不知道生命值可不可以?”

看了一会儿,叶声关上了个人页面。

走到小黄碗旁边,叶声低声说:“你想要和妈妈告别吗?我有办法让你在梦中与妈妈相见,并不会影响她的身体。”

柳霁婴毫不犹豫的点头。

“好,我带你过去。”

兰叶小区3栋1509号。

叶声坐在客厅里,姜从春弯着腰倒水,她看起来憔悴了很多,眼眶下是深深的黑眼圈,还是穿着那天的白毛衣,肘部和袖口位置起了球。

“姜姐,我自己来吧。”

叶声起身,从姜从春手中拿过茶壶,给自己倒了一杯,也给姜从春倒了一杯。

姜从春心不在焉捧着水杯,并没有喝。

“姜姐,小婴的事我已经听说了。”叶声说,“我来之前去了派出所一趟,洪俊才那个畜生肯定会被执行死刑。”

姜从春有些吃力的点头,并没有说话。

叶声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,渐渐的,姜从春上下眼皮开始打颤,身子一歪,倒在了沙发里。

给姜从春披上毯子,叶声走到了窗边,静静看着肆意生长的绿萝。

窗上的阳光从第一道杠爬到了第六道杠。

姜从春的眼皮微微抖了抖,手臂动了动,叶声听见动静,走了过去。

她看见姜从春满脸泪痕,手触在脸颊,姜从春喃喃:“我怎么……哭了?”

不知道想起什么,她将脸埋进手心,痛哭出声。

所有的情绪发泄出来,她整个人看上去好了不少。

再没有之前那种死气沉沉的感觉,整个人彻底释然。

“感觉好些了吗?”叶声将水杯递给她。

姜从春喝完了水,有些赧然的用手背擦脸,对她说:“真是不好意思,一把年纪,还这么失态……”

“我理解。”叶声轻轻拍着她的背。

姜从春捧着水杯,有些出神的说道:“你知道吗?我梦见了小婴,她还穿着我那天给她买的雨衣,冲着我笑。她跟我说了好多,醒来之后,我有些不记得了。但这种感觉一直留在我心里,小婴她没有离开我,就算我看不见她,她也一直在我身边。”

“她在看着我呢!”

“所以我要好好活着。”

“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。”叶声发自内心的说。

叶声一步一步下了楼,穿过小区。

姜从春站在窗边目送着她。

“你跟妈妈说了什么?”叶声嘴唇微动,声音极低。

柳霁婴走在她的影子里,看着前方:“这是秘密。”

恍惚间,姜从春好像真的看见了女儿的身影。

穿着她熟悉的黄色雨衣,牵住了叶声的手,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往前走。

一高一低两道影子转瞬离开了兰叶小区,姜从春揉了揉眼睛,依依不舍探头看着,最终晃了晃手。

——再见。

再见,我的宝贝。

走在回家的路上,叶声保持着一种奇怪的姿势,左手蜷曲,微微朝后,好像虚握着什么东西似的。

“小婴,你的心愿已经了结了吗?”

柳霁婴点头。

“那么,你不该再留下了。”

柳霁婴看了她一眼,消失在她眼前。

“这就走了,都不跟我说句话吗?”叶声有些怅然若失,但转念一想,这样也好,她留在自己身边总归不是个事儿。

“唉……早点儿投胎去吧。”

叶声在路边买了点儿零食和啤酒,回了家,看见放在桌上的那只小黄碗,不由又有些感慨。

“还是把碗还回去吧。”叶声放下零食啤酒,拿起了碗。

银灰色文字弹出。

[得到恶鬼【柳霁婴】的高度认可,自由属性点+2]

“你怎么还在?”

“该怎么走?”柳霁婴一脸幽怨的趴在腕边,仰头看着她。

“呃……”

连鬼都不知道,她怎么可能知道?

“算了。”叶声虚虚点了一下她的小脑袋,“既然你没走,那你就暂时跟着我吧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不过先说好,我准备回老家去了,多半时间不会在朝平,你还愿意跟着我一起回去?”

“嗯。”

“好吧。”

一周后,叶声将小黄碗还给姜从春,与她告别之后,便踏上了回老家的路。

说是老家,其实是小时候跟爷爷一起住的家,距离朝平市不远,坐巴士两个多小时就能到。

巴士停在龙兴镇站点。

她现在要从龙兴镇坐公交回平垱村。

“不知道平垱村有没有改变?”叶声眼巴巴等着公交。

她十五岁那年离开的时候,水泥路已经从龙兴镇修到了平垱村,一路上都有公交站点,出行很方便。

当时她常坐的是315路公交。

叶声挪动行李箱想去坐旁边的长凳,不小心碰到了站在她身边的学生。

“抱歉抱歉。”

“……”

留着长发的女学生低着头,没有说话。

叶声的行李箱还挺沉的,看见对方这样越发不好意思:“真是对不住。”

女学生摇了摇头,朝叶声靠近了一步。

正在这个时候,一对奇怪的母子拉拉扯扯走了过来。

母亲侧对着叶声,鱼尾纹因为愤怒深深皱起,穿着一件波西米亚风格的裙子,露出手臂和小腿,瘦得浑身皮肉贴在骨头上,脚上穿中跟凉鞋,露出十趾。

“还哭!还哭!再哭打死你!”

母亲重重拍了两下孩子的脑袋,留着西瓜头的小男孩不仅没有止住哭声,反而挣扎得更加厉害,一边要往外跑,一边用空出来的右手狠狠捶着母亲。

“去死吧去死吧!”小男孩恶毒的诅咒着。

“小畜生,当初我就该活活掐死你!”母亲狠狠抽了男孩的脸。

叶声站在旁边看得都有点儿不忍心,但这对母子却好像习以为常,站在她旁边的学生也没什么反应,只是冷冷的看着。

“大姐,站着累,要不你到这边坐一会儿吧。”

叶声又从包里掏出一根波板糖,低下身面向孩子:“小朋友,要不要吃糖,吃了糖别再哭了好不好?”

母亲从头到尾对她都没有任何反应,小孩子却忽然盯着她,那双黑色的瞳孔映照出叶声的面容,猛地扑过来夺走了波板糖,好像生怕被人抢走似的。孩子也没说声谢谢,低着头啃咬起糖来,连糖纸都没有撕开。

叶声看见血痕从母亲的手臂上流下来,才发现她刚才被这孩子挠出了血。

“大姐,你们在等哪路公交?”

叶声留了个心眼。

原本以为不会得到回应。

却听见一道沙哑的声音。

“21路。”母亲缓缓说,“你也要和我们一起吗?”

叶声摇头:“我坐315,已经来了。”

315公交缓缓驶来,跟在后头的还有一辆公交。

叶声看了一眼,正好是21路。

她先把行李箱搬上了公交,一脚踩上去,忽然感到有一只手推了自己一下,险些摔倒。

银灰色文字弹出。

[触发系统任务【诅蛛】!]

[【诅蛛】:我用心脏诅咒你,我用生命诅咒你,我用孩子诅咒你。我要你不得好死!]

[难度:一星。]

[内容:三日内找到【诅蛛】形成的原因。]

[任务保留三天,三天后自动刷新。]

[完成任务得经验400、自由属性点3、积分5!]

叶声猛地回头,身后已经没有人影。

“别挡着门,快点儿坐下。”司机催促着,显得有些紧张。

“好,我马上。”

叶声拖着行李箱往后走,从公交后面的玻璃看过去,正好看见那对母子上了21路公交,女学生跟在那对母子后面,也上了车。